- 关于什么是民主、怎样才能实现民主的问题,所有政权都在欺骗你。
在人们纷纷嘲笑中文社交网络生态 “有多么愚蠢” 的同时,IYP不断接收到来自中国的读者的私信和邮件,有几百个源头,其中很多读者表达了清晰的认知和对我们提供的内容的深刻理解 —— 有些时候,比我们在制作内容的初始阶段所预期的理解程度还要高出很多。令我们惊喜和激动。
我曾经鼓励一些私信IYP的读者,我说:您说的非常好,您可以发布推文或撰稿以讲述这些道理,帮助更多人受益。然而他们很抱歉地说:“没用的,没有人愿意听这些,网上都是选边站的人,如果你不站在这一边,他们就会把你推向另一边 ……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最聪明,自己的结论才是真理。没有对话,只有互相批驳”。
的确如此。但这不是您的损失,因为,您完全可以拥有比 “聪明” 更重要的价值。
互联网上遍布着 “聪明人”,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天赋异禀的,相信自己掌握的是绝对的真理。我们知道的确有不少人说出了高明的观点、讲清了复杂的事实,也让其他人学到了知识;但是,依旧很难称这些人为聪明人。
为什么呢?究竟什么样的人可以被称为聪明人?标准是什么?
是智商吗?或者情商?或者知识面?学历?赚钱能力?阶级地位?…… 可能都不是。
真正的聪明来自于好奇心。
的确有些人很聪明,他们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还不知道什么,还没有找到完整的答案,并且很想要知道。
是好奇心推动他们不断变得更加聪明。这就像一个循环。
没有人能在校园里学到一切。即便是最好的学校,教会了您全套学习方法,您也需要用一生去不断学习;应试教育体制只会教会您如何通过考试,即便您考了满分,那些知识也只会不断被遗忘。
即便是最博学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事,但一个聪明的人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们知道,聪明不是永久的状态,它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只有通过不断学习才能留在这个过程中。
聪明的人可能更难以得到完整答案,正因为他们有着源源不断的好奇心,让他们知道永远都会有更多的答案、更深层次的理解需要探寻。相反,那些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理的人,只会立刻停止探寻,用一个盲目的断言概括一切。
所谓的成功人士/领域名人并不一定是聪明人,相反,功劳簿的软床只会让他们停止探寻,他们失去了扩展自己的知识的动力。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看到,很多人一生都停留在其毕业论文的水平上。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好奇心。
没有了好奇心,学习的大门就关闭了。一切前进都停止了。
如果你不好奇,你就会认为自己 “已经知道了全部”。你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真理的化身。古罗马哲学家爱比克泰德早已警告过这点:“一个人不可能学习他认为自己已经知道的东西。” 但他真的知道吗?仅仅是他自己认为而已。
这样的人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他可以从教科书中旁征博引,并准确地说出重要事件发生的年份。但是,他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实践这些事实;他眼中没有任何反例的事实存在;他无法用最简洁的语言陈述一个复杂的道理。
如果你是好奇的人,则相反。你会发现自己所了解的事实中的缺陷;你会客观地评估自己的知识,你会意识到自己还有不知道的东西;意识到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学,有很多事要做。因此,你将继续提升自己,不断地学习和实践。
如果你非常聪明却没有好奇心,你只会在快速变化的世界中保持静止。这意味着你正在迅速落伍。你已经被抛弃了。
相反,如果你很好奇,即使你不是很聪明,你也会继续前进。有时很快,有时慢,但始终在稳步前进。
IYP 的列表-3 中汇总的内容旨在教会更多人如何认识新闻、如何做独立调查记者,这并非题外话,相反它很重要。因为,如果您不会读新闻,您就不可能理解真正的事实 —— 新闻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告诉您 “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而是在于揭示 “一个局面中缺少什么”。现代新闻已经把这一原则基本上完全弄反了。
这就是为什么现代新闻正在毁掉民主,而不是推动民主。即便它们说的都是真话。
我们来举一个最近的例子 —— 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六中全会)。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什么都没有表达,我们在观察,观察中外记者都是如何思考的。很遗憾,我们几乎没有发现专业的思考方式。
所有人都在试图从绕口的官腔中 “整理出一个线索/梗概”,这是无意义的劳动;新闻不是录音机,也不是吐槽的口水,不需要您去嘲笑统治阶级的愚蠢(它的愚蠢和专横早已是显而易见的常识)。相反,新闻工作需要您帮助大众了解到在当下的局面中,这份文本缺少什么。所以,正确的方法是:反着做 —— 首先您的头脑中应该对当下局面的必需有一个清晰的框架,然后,用这一框架回过头去在该文本中寻找相关描述;这样一来,您不仅能知道它说了什么,怎么说的,还能知道它没说什么,为什么。
最重要的并不是 “他们” 为什么不行,而是,“我们” 如何才能行。
好奇心将帮助您提出一个好问题,这比查找到所谓的正确答案,要珍贵一万倍。
提出问题是推动探寻的驱动力,提出好的问题是深入挖掘更广泛真相的关键引擎。只有真正的探寻才能帮您看清更完整的事实。
聪明但不好奇的人认为信息是有限的,在他们完成一门学科、拿到一个学位、甚至只读过几本书之后,就觉得自己可以称得上专家了。
而真正的智慧是始终相信还有更多未知未学的事物,还有很多从未被探索到的深度。对于好奇的人来说是,一切都没有限制,恰恰相反,永远令人兴奋。他们始终持开放的态度迎接不同的思想。
您可以通过拒绝认同任何政治派别或集团来确保您与您所消费的信息保持一种基于真相的关系。您越是认同一个团体,您就越有可能转述别人的叙述而不问它们是否真实,更不用说去探寻深度了。
这*并不*意味着要放弃意识形态或不采取集体行动。它只是意味着不要通过把群体变成一个感觉像是你自己的延伸的 “我们” 来赋予它认同的力量。
集体行动,集体思考,但是,必需作为一个个体去站直腰杆。
感谢所有发来邮件和私信的朋友,是您打开了我们的思路;感谢所有提出好问题的读者,是您推动我们探索更深刻的道理。在2021的年终,我们准备挑选一些邮件发布,以补充我们今年的内容中可能没有触及到的议题(已呈现的议题未纳入其中)。
为了保护读者的匿名安全,编辑中隐去了所有识别性信息,并压缩了篇幅,以增加可读性。
📌 本文分为以下13个部分:
- 上网是为了找乐子吗?- 无聊如何作为一种惩罚的存在;
- 当您被统治阶级视为敌人时,如何保护自己?
- 真正的对手究竟是谁?它将如何被瓦解?
- 对话是如何变成废话的?
- 为什么越是低劣的信息被转发量越高?
- 社区和群聊的区别是什么?
- 如何用爱作为反抗的武器;
- 为什么知识分子跑题?- 奥弗顿之窗的困局;
- 派系之分如何成为一种安全性漏洞;
- 究竟什么是“泄密”;
- 民主真的存在吗?如何判断是否民主?
- 传统工运已经死了吗?
- 激情是什么?激情真的重要吗?
希望这些话题也能帮助您开阔视野。
无聊吗?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实话说大多数人上网不过是为找乐子休闲,反正我身边没人会跟网上学习 …… 几乎所有人都是为打发无聊,除了赚钱没有任何精力了。
我也不知道这种无聊是怎么造成的,就是主动的什么都不想了,随口吐槽也只是消遣,然后吐槽完该干什么干什么,评论啊争论啊完全没意义 ……只有无聊,就像雾霾一样把所有人裹在里面 ……你们觉得无聊这种事是怎么来的?
必须说你们做了那么多反抗的分析,全世界的,都挺精彩。但是在中国如果不能冲淡这种无聊的雾霾,反抗的精神就无法进入 ……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如果您一遍又一遍地做同样的事 — — 甚至包括赚钱 — — 就会陷入无聊。
无聊意味着对自己所拥有的不满意:工作、人际关系、成就、生活状况 …… 无聊不仅仅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思考过程,而是对当前个人事务的真正不满。
事实上,这份不满完全可以成为推动变革的动力。那为什么没有呢?
或者说,这里面缺少的是什么?
无聊事实上是一种惩罚的存在,当想象力被忽视时的惩罚。 当然,这么说是在将想象力人性化、拟人化了,就像是另一个人,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并非如此。 尽管想象力具有强大的多样性和创造性,但它不应该被视为某种实体,它更像是一块肌肉。
肌肉对您做了或没做什么锻炼并没有意见。 它只是存在,并根据之前发生的事和当前发生的事做出反应。 正如无聊是想象力对被忽视的惩罚一样,身体的疼痛是肌肉对长期未被使用的反应。
如果不以某种方式滋养它,一切都会消亡。 肌肉长期不使用就会萎缩,想象力长期不使用就会变得空白,饥饿感会在足够长时间的禁食后消失,良好的关系如果没有得到培养就会崩溃,火如果没有得到源源不断的燃料就会熄灭 ……
这是一个普遍适用的原理,即:要么使用它,要么失去它。
但也许更重要的是这个原理的反面含义:
通过使用来提升它。
当您假设事物保持静止的时候是没有中间地带的。 它要么腐烂,要么改善。
没有什么能比大量的自由时间更能突出一个人的想象力状态了。然而却有如此多的人将自由时间浪费在无意识的娱乐上,这是非常可惜的。
这个互联网上只是充斥着大量无意识的娱乐,不只有抖音、Instagram、Club house 等等,它们被称为 “杀时间神器”,您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可 “杀” 吗?您不应该有,因为那将意味着您已经被无聊状态淹没了。
并不是说不应该娱乐,娱乐是好的,娱乐本身也可以激发想象力,但无意识的娱乐只会令您更深度地陷入无聊和空虚。
如今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通常都被繁忙的狗屁工作挤满了,大部分工作是机械性的和重复性的,只需要一丁点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甚至完全不需要。 疫情开始后的封锁状态突然促成了大量的富余时间,结果是,人们的想象力匮乏变得特别突出。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社交媒体上流传着很多类似这样的提醒:在隔离时期取得了伟大成就的轶事 —— 牛顿在瘟疫期间创造了微积分;约翰·米尔顿在隔离期间完成了《失乐园》的写作;莎士比亚最富有成效的年代也同样是在流行病期间 …… 但是,所有这些轶事缺少的关键是,这些人在瘟疫时期有机会获得这些空闲时间之前,就已经相当痴迷地锻炼自己的想象力了。这并不是什么疫情隔离带来的 “价值”。简而言之,当机会来临时,这些有创造力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
如果我们不以无意识的娱乐来安抚无聊的情绪,而是正视无聊,想象力就会被唤醒,无聊就会消失,真正的创造力就会闪现。
创造力是直接行动的关键能量,仅仅勇气是无用的。此前我们刚刚推荐了一本新书,格雷伯生前的最后一本书《万物黎明》,它将为所有人打开一扇天窗,看到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一切都来自于人的创造,只有当您知道该创造什么的时候,改变才有可能开始。期待看到来自中国朋友的伟大灵感。
安全是一种文化吗?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我也一直在研究安全问题 …… 你们一直在说安全文化,这好像不是一个中文词语?我们中国人一般会说安全意识 …… 安全怎么会是文化呢?求解释。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安全文化是无政府主义运动倡导的重要部分。因为在行动主义中,仅仅有 “安全意识” 是不够的。
只要有国家和反对国家政权的人存在,压迫就会存在。这无需质疑。进攻和防御是一个统一体,贯穿反抗者的整个生活,它是日常,而非 “突发事件”。
安全意识只能保护您在看到危险时及时识别它并采取准确的行动;其前提是您要对可能出现的风险有一个概括性的了解。但行动者往往难以准确评估风险,于是行动者的防御需要具备一种基本的、足够应对各种威胁的防御措施,那就是,将安全性变成一种文化和信仰 —— 在您下意识的时候也能采取准确的反应。
这里列举了基本的安全文化事项,您应该根据自己的团队的具体情况进行一些调整,但这个框架是必需的:《如果您的团队陷在被监视和被渗透的恐慌中,只是因为您缺少了一件东西 — 什么是安全文化》。
安全意识在细节上,在安全文化之后,而不是之前 —— 先文化后意识。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使用安全文化就能做到无懈可击吗?做个反对派需要注意什么?说说要点可以吗?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不论是对政府来说还是对反抗者来说,完全的无懈可击都是不可能的。沙皇秘密警察的所有渗透者和告密者都无力阻止1917年的俄国革命,正如东德史塔西无法阻止柏林墙的倒塌,尽管他们有六百万人的秘密档案。即使面对大规模的残酷的镇压,革命斗争也能成功;就反抗者而言,我们可以通过事先的准备,将镇压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就是安全文化的重要性,而不仅仅是 “安全意识”。有一些要点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 — — 不要对敏感的事情说三道四,只在最必要的情况下分享最必需的那部分信息。也就是信息最小化原则。这就是安全文化的基础。
如果被拘留或被逮捕,不要放弃自己的权利,永远不要与官派律师或警察合作,不要出卖队友,这都是最基本的安全性。如果不能承诺做到这些基础,联合将只会增大风险,而不是增大力量。
但是,一个人可以遵守所有这些原则,但仍然会犯致命的错误。如果反压迫反渗透的战术只集中在我们 “不应该谈论什么内容” 上,就会忽视在斗争中的社区明确沟通的必要性。
国家对激进运动的破坏可以被解释为一种 “武装批判”,就像有人把砖头扔进政府大楼的窗户是一种行动上的批判一样。也就是说,镇压者对反抗者成功地使用了武力,表明反抗者队伍有预先存在的弱点。
这*并不是*在镇压的情况下指责受害者,绝对不是,而是在强调,我们需要了解破坏我们的活动稳定的努力是如何和为什么成功的。
我们制作的 “示威参与者指南” 系列教程讲述的都是街头防御和救助,所有这些措施都是旨在尽可能找到并预先弥补您的队伍中的弱点。(此处链接为最后一集,其中带有本系列完整列表)
反抗者的反应*不应该*从已经有人被逮捕后的监狱支持开始;当然,那是很重要的,还有对服刑人员的长期支持(比如中国的送饭运动)都非常重要,但是,必须说,我们的努力必须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尽可能找到所有敌人可以利用的小弱点。对问题的公开讨论,可以防止不健康的怨恨和分裂。这并不是说每一次分裂都是不必要的(有时道扬镳是好事),但即使有必要,队友间也应该努力保持相互尊重,或者至少在关键时刻愿意沟通。
风险都是相对的。在某些情况下,低调行事可能确实是个好主意;在其他情况下,保持公众可见度被视为风险太大,而事实上,没有什么比退出公众视线、任由势头发展下去更危险的了。
当想到风险时,人们通常会想到监视摄像机和监狱牢房,但还有许多更加隐蔽的威胁 — — 比如 翻供和背叛,如您所知,这种风险是非常真实的。您本就不应该期待一个人能够挺住酷刑去保护您和其他队友。这正是信息最小化的关键价值,即 为被捕做好准备。只有当一个人并不知道关键信息的时候,他/她才没什么可泄漏的。
再举一个真实的例子。某行动者目前正因 “阴谋罪” 等待宣判,只因为,他在闲聊的时候与他所谓的 “朋友” 讨论了设想中的行动的风险因素 — —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朋友事实上是两个潜在的线人和一个政府间谍卧底。
去年我们花费了大量的篇幅讲述渗透者的手段、识别和防御方法,您可以在这些链接中回顾。所有上述这些威胁,都只能通过安全文化来缓解,即:把防御变成一种信仰的存在,不需要神经紧绷的辛苦,因为您不可能做到长时间保持神经紧绷,这一追求本身就在为漏洞制造了伏笔。
传统的活动家智慧认为,人们不能把公开活动和秘密活动混为一谈,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在有些情况下,这一原理将不适用。举一个美国的例子。近20年来,政府间谍一直在致力于镇压环保活动家的行动。其中活动家麦高恩并不是源于警察对他的公共组织活动的调查而受审的,而是因为,他曾与雅各布·弗格森合作,后者在警察的压力下变成了告密者。尽管政府特别渴望因麦高恩广泛的囚犯援助工作和反对共和党党代会的组织工作而将其定罪,但麦高恩获得了巨大的公众支持,这正是因为他日常的工作是如此引人注目。 想象一下,如果他一直在隐姓埋名,他可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 — 被酷刑逼迫做线人,而不会得到可以使他成功渡过难关的支持。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在强调:匿名、假名和实名并不是某种硬性规定,您需要根据您的具体威胁模型、您的风险成本,去评估具体的情况。尽可能诚实准确地呈现出威胁模型,是最基本的第一步。一些思考框架您可以参见这里《您在什么时候需要假名、匿名和公开在线身份?– 在线创建和管理身份的思考方式》。
只要您足够小心,对信任谁、不信任谁、信任几成(分级)始终心里有数,就足够逃离很多危险。这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能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对于常年处于高度风险压力下的行动者来说。统治阶级一直致力于营造密不透风的恐怖气氛,令人人自危,以最大限度地破坏信任和阻止联合,这种环境中人们会有一种强烈的孤立感和受迫害心态;而渗透者就会利用这种心态,施予一点点同情怜悯和支持、喊几句您喜欢听的口号,一些孤独者就很容易沦陷。
这似乎听起来很悲观,但并非如此。我们是想说,您应该对环境有一个清晰理性的认识,同时,对前景有一个合理的期望值,即:绝对的安全和避免被捕是不可能的,行动者本不该做这样的期望,它只会导致您无所适从,并且在悲剧发生时毫无心理准备,反而因恐慌令局面更加恶化。
相反,您应该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您准备好了加入直接行动,就应该从自己会被抓和被起诉的假设出发;在做任何事情之前,甚至在谈论任何行动之前,应该问自己是否能接受最坏的可能后果。同时,由于政府可能在任何时候针对任何人,无论一个人实际做了什么,即使是最守法的活动家,更不用说他们的朋友和亲戚了,也必须考虑如何处理被调查、被传唤或被指控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任何人都应该记得这点:不论任何时候,与当局合作都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审讯者最大的本事就是恐吓你,胡萝卜加大棒,威胁你合作;您的恐惧程度越高,当权者就越有力量。您需要知道,他们所承诺的一切交易都是假的,他们绝对不会因为您的 “配合” 而给您减刑,而一旦您妥协答应了合作,您的下半生将永远无法摆脱噩梦,他们将视您为 “最容易利用的弱鸡”,不断骚扰和威胁您。
不要成为软柿子。您越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 “难搞”,您的筹码就越高。这本身就是一种自保。
https://twitter.com/NekomataIzayoi/status/1469531828755505154
队友之间的彼此信任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审讯中的心理操纵就包括通过隔离审问逐个击破 —— 审讯者会努力诱骗每一个人,令其相信自己的队友已经投降了,“你是那个唯一孤立无援的家伙”,从心理上拆毁你的防线。不要相信他们。永远不要相信警察。您应该信任自己的队友,信任那些与您并肩作战的朋友对你们共同的安全文化的秉持。
越多人拒绝合作,你们所有人掌握的筹码就越多,你们甚至有希望共同改变结果。
在这方面有经验的、自己曾经被出卖过的活动家会告诉您,没有任何万无一失的公式以确定谁会变成线人、谁不会。在人们的记忆中,几乎所有的抵抗运动都有线人渗透,全世界都是如此,正如我们一直在强调的,渗透是常态,没有渗透才是例外。一些活动家已经开始抱怨,如今的战友们比他们的前辈似乎更容易屈服。这可能有很多原因,包括前所未有的侵入性监视令统治阶级掌握了大部分筹码;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过去的斗争经验没有能很好地为当下的反抗者所学习。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最有可能阻止人们相互告密的话,那就是 “血缘关系” 了。这里所说的 “血缘” 并非限于亲生兄弟姐妹,就如我们一直在强调的那样,社区就是 Family,每一位社区成员都是亲人;亲密团队就更是如此了。这就是为什么必需不断强调:您需要真正的自己人。(在这些链接中看到具体做法)。
从历史上看,出卖队友最少的运动是那些在长期存在的社区中根基最牢固的运动。昔日民族解放运动中的被捕者之所以不与当权者合作,是因为如果他们合作,就无法再面对自己的父母或子女;同样,当参与非法资本活动的帮派成员拒绝告密时,是因为这样做会毁掉他们的整个生活,从他们选择的职业的前景到他们在监狱中的地位,以及他们在社会上的一切 …… 一个人与一个社区的联系越紧密,他/她就越不可能出卖社区和队友。
行动者需要认识到建立强大的、具有共同抵抗文化的长期社区的必要性;如果您还没有真正的社区、真正的自己人,您必须从头做起,逆流而上,但这并非不可能。否则没有人保护您,您很可能永远无法成功。
健康的关系是行动主义社区的支柱,更不用说安全性要求非常高的直接行动组织了。同样,未解决的冲突和怨恨,不平衡的权力动态,以及缺乏信任,都是无数团体的致命弱点。中国社会在这里也非常突出。
统治阶级最擅长的就是对反抗者的目标进行心理分析,以利用反抗者的弱点,利用潜在的人际关系裂痕,彻底撕裂你们。其中最古老的伎俩就是欺骗被捕者,声称你的队友已经告发了你;要经受住这种恐吓,您就必须对自己的队友的可靠性没有任何怀疑。
所有人都憎恨告密者,一些行动者团队甚至采用过威胁的方法警告潜在的告密者。但必需建议您不要通过暴力手段来执行不告密的准则。无论如何,大家都知道,能否在不损害行动原则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是值得怀疑的 — — 当涉及到胁迫和恐惧时,国家总是能超过人民,您不应该渴望与它竞争。相反,建议您专注于揭开告密的神秘面纱,建立起阻止告密的集体信任和力量。
如果作为社区的一部分有足够的回报,就不会有人希望通过当线人把自己放逐出社区。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那些告密者必须被绝对地排除在我们的社区之外;为了个人利益而背叛他人,他们已经加入了他们所协助的警察、监狱看守和刽子手的行列。您不应该挽留这样的人。
可能一起参加直接行动的人应该首先花时间充分了解对方,包括对方的家庭和朋友,讨论彼此的期望、需求和目标。在承诺一起进行敏感活动之前,您应该了解一个人足够长的时间,知道您最不喜欢他/她哪一点;必须确定你们彼此间能够解决最困难的冲突,确定在最可怕的情况下您可以信任他们。这并不容易。
也许有些尴尬但必须要说出来的是,一些个人问题可能会导致你们彼此间的信任度大幅下降。比如,私密关系问题、酗酒的嗜好、赌博的历史等等 …… 绝对不是说一个人有酗酒的状况就不能胜任直接行动,绝对不是,这里要指出的是,您的队友会因为您的私生活状况而对您降低信任度,进而,它就会影响到紧急情况下你们所有人的防线的稳固性。必需在平时处理好这个问题,开诚布公地谈论它,而不是出于礼貌而回避。
并且,对于入狱者的支持与公众支持,同样重要。一个人在被捕后瞬间失去平衡、无法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往往很容易被策反变成线人。监狱是众所周知的严酷环境;被捕的人不断地问自己,究竟能承受多少年的监禁,而对监禁的后果没有现实的认识。外面的支持者应尽快将想办法争取保释,以便被捕者在决定辩护策略时能够了解情况并保持头脑清醒。为此,如果在任何逮捕发生之前很久就为法律支持拨出专款,那将是最理想的。也同时可以为所有行动者鼓气。
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的是,告密始终是一件严肃的事,无论是高调的被捕者出卖队友,还是守法活动家的熟人被诱导不小心回答了看似无害的问题。在所有政治案件中都是如此,政府的首要目标不是把一个被告送进监狱,而是获得信息,用来绘制行动主义社区的地图,最终目的是全面镇压和控制这些社区。这就是为什么全世界的警察都致力于将被捕者转变为线人。最微小的琐事都可能起到危害一个人的生命的作用,无论此人是否曾经触犯过任何法律。在未经他人明确同意的情况下,提供有关他人的信息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必需强调,活动家决不能在概念上把自己对政府镇压的反应归结为纯粹的被动反应。政府需要大量的资源来发动大规模行动,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们就已经创造了未曾预料到的情况,打开了新的漏洞。就像柔道一样,当国家出手时,您可以用反击的方式回击,让他们失去平衡。我们正处在一场对战等级权力的长期战斗中,不可能在任何一次交战中取得绝对的胜利或失败;问题始终是如何在每一次发展中取得最好的成绩,只要我们能抓住主动权,并将我们取得的任何成果传递给那些将在我们之后战斗的人。
真正的对手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 …… 我觉得人们都知道状况有多糟,但也没办法,最多抱怨几句。大家都明白无能为力是吧?没人知道能做点什么,只能祈祷噩梦不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 反对的代价也太高了,人们都害怕吧 …… 太特殊会被骂 ……而且很多著名的反抗最后也没成功 ……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几乎每个人都明白形势是多么严峻 — — 未来可能有多黑暗。我们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吐槽抱怨了。但是,能将这些现实与一个极其先进的基本控制系统联系起来的人就少得多了,换句话说,再多的抱怨也没有唤醒真正的议题,更不用说有效的反抗战略了。这并不奇怪,因为,这种控制体系的存在正是为了确保没有任何个人或组织能够偏离这条道路。
除非您能剥开现实的诸多层面,否则您不会看到这个控制系统的存在(它的那些手臂);它所制造的这些厚重的层面,就旨在竭力将您拉入各种不同的狭隘,以保护它自己不被触及。(您可以在这篇文章中简单地感受一下剥层《反诈中心应用程序危险在哪里?如何抵制?》)
我们生活在该系统具有控制权的净效应中。有些人会告诉您系统是资本主义,其他人会说它是技术官僚主义,或者只是一种道德缺陷,等等,把问题简单化是人类的本性,但事实并非如此 — — 它是一种建筑。
一个被设计出来的、有意识地构建、建造、测试、磨练、和完善的架构,在这种情况下,它跨越几代人,在您可以想象的最大范围内扎根 —— 全球。现在这个系统的愿望和视野已经扩大,甚至超出了这个星球的限制。
这意味着,这个控制体系的建立和随后的巩固是一种有意的行为。它不仅仅是人类生存的产物。它实际上是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这个系统,是使我们所有人被束缚在一个破坏性的、坦率地说是自杀性的未来中的原因。
研究和记录该控制系统的错综复杂的做法、其技术的进步、其运作的过程、其选择和消除目标的方法,是走向自觉的一步,但比起教育,我们更需要行动。
行动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反抗行动恰恰就是这个系统被校准以防止的东西。当您开始教育自己去尝试了解它时,您会被放入一个黑名单上,而当您采取行动时,您会被放入一个更黑的名单上 —— 如果您开始鼓励其他人和您一起采取行动,您的名字就会被放在这个黑名单的顶端。这就是现实。
排在榜首意味着在三个阶段成为目标:首先是您的声誉,其次是您的人际关系,第三是您的身体。那些知道这一点并仍然继续投入战斗的人为下面的其他人创造了采取行动的空间。
这个系统可能如何瓦解?
这就是为什么无政府主义活动家、调查记者和吹哨人被列为目标黑名单榜首的原因。实际上,这个系统将每个人都视为威胁。
一些有能力的人变得不可预测,他们富有想象力和创新能力,并采取了能直接威胁到这个系统的对抗行动。
这对一个想把所有人都塞进盒子里并对每个人采用同样的压制方法的系统来说,是一种绝对的威胁。
创新=威胁。
如果体制内的有良知的人不愿意从内部打击它,那么对于我们这些体制外的人来说,把群众行动和创新结合起来,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们多次介绍过的跨越45个国家的 Unity4J 运动,它并不是一个单一的中央组织;不同地方的许多团体都能根据自己的意愿采取自主的不对称的行动:这就是这场全球支持运动不仅能开花结果,而且能生存下去的原因 —— 无政府主义的原则:横向、无等级、无领导、亲密团队模式。
这绝对是正确的决定。
确保人类的未来需要权力下放。这个中心化的世界需要去中心化的解决方案。
采取行动本身就是成功;达成目标是另一种成功。成功并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那种立竿见影。您可以从这篇文章中理解这点《胜利的冲击》。
Julian 和维基解密的最大问题是:单枪匹马。当 Julian 一次又一次地对付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时,(大多数)人们都在旁观。
我们需要更多的 Julian。更多的维基解密。我们也将需要更多的行动主义。即 《超越透明度革命》。
找到创新的方法。采取行动。
不要只是信奉一个英雄,要模仿您的英雄的行动。在您自己的地理空间里,与您能拉拢到的任何一群人一起,集思广益,想出一些你们能建立的东西,自治,互助,成为对抗性的生态系统。
是的,你会被攻击。是的,你会被抹黑,被人格暗杀,你会遭受所有你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迫害。你会受伤。正如您所言,“成本很高”。
但如果您什么都不做,那么就只是在屈从于更糟糕的情况,承受更糟糕的结果。
抵制不作为的诱惑。
抵制参与体制的激励。在中国流行的所谓 “铁饭碗” 文化是一种阴谋,它只是在加固权力支柱,让更多人变成既得利益者,主动捍卫系统、阻止变革。是的,它们会在短期内奖励你,但它们是一个陷阱,它们旨在全面控制住你。
抵制造成我们现在这种状况的主流。
选择不遵守一个 “检测、改造和阻止” 反对意见的系统。
不要试图在一个旨在通过使你成为可牺牲品来保证其自身生存的系统内工作。
拥抱您在它之外的位置,并围绕它进行建设,
创新和行动。
正确的方法并不总是流行的方法,也可能不是简单的方法。在不受欢迎的时候坚持正确是对道德品质的真正考验。
那些无效的对话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 我是觉得很少有人能说出点什么来。不管是网上还是生活中,聊天就是些闲言碎语,聊几个小时也聊不出真东西来。完全是浪费时间。要么就是互相掐,找茬挑刺儿,互骂傻逼,最后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 ,没人真正想要解决问题 ……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您描述的情况几乎所有人都经历过,没错,不论是在网上还是在现实中,都是如此。然而所有对话者似乎都充满活力、兴致昂扬,却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结论。
这非常荒谬对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答案与一个常见的谚语相关:
问题不在于你说了什么,而在于你怎么说。
大多数沟通不是信息的交流,而是情感一致的舞蹈。 您可以体验一下这个谚语所比喻的东西:当两个人以同步和统一的方式在一起跳舞,而且很明显两个人都很开心,那么这个舞蹈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当然,这个问题本身有点奇怪 — — 舞蹈并不一定要意味着什么,跳舞主要是因为它很有趣。 纯粹而简单。 我们从直觉上理解这一点,没有人在观看舞蹈时感到困惑,因为舞者之间似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在传递。
但是,说话就不同了。语言是有意义的,当我们把语言串起来时,是为了创造和传递意义。
这正是语言在大多数情况下本应该被使用的目的。
语言是一种多方面的工具,就像身体一样。 我们可以用身体来跳舞,享受乐趣,也可以转过身来,用身体做一些纯粹功利的事情,比如打扫卫生。
语言,同样也是最常被用于心灵之间互动的一种舞蹈形式。 在辩论中,人们可能会认为语言是一种排山倒海的思想斗争;但当涉及到一堆朋友有一大堆的乐趣、说了大量的闲话时,最好把它看成是通过语言媒介的情感舞蹈。
这种对情感调整的渴望和乐趣是所有人的社会冲动的核心。 这也许是人类为什么有这种部落主义倾向的核心 — — 不论是网上还是现实中。 简单地说,在情感上与您有亲密关系的群体保持一致是一种快乐的回报,而抵制对手的部落(圈子)就可以放大您所在群体提供的这种情感回报 — — 排异作为凝聚力。
这也许和人类的适应力有关。显然,形成良好的群体生存的机会要高得多,特别是那些发展出一种硬性假设的群体:假设其他群体都很可能是坏的、是需要警戒的。
然而,在没有一个公认的敌人的情况下,人们就会互相攻击,圈子内部的细分成为了冲突的新界限。
您可以看到,这个通用的认知程序是毁灭级的。即使有一个群体以某种方式实现了消灭所有与其自身不同的其他群体的悲惨目标,差异的划分也会简单地再次崩溃到一个较低的水平 — — 这个幸存群体中的子群体会再次开始成为彼此的对手,直到新的内部冲突采取同样的极端措施。
所有这些都是因为人们对归属感的需求是如此之深,对自己的归属感的愉悦感承诺是如此之大。群体冲突很难消解,地缘政治冲突可能永远存在。
但归属感本身不是坏事,它是促进团结联合的主要动力之一。
然而,如果只专注于情感互动而忽略了共同战略,对话就很难有意义。并不是说沟通情感不重要,玩笑中同样可以闪现真知灼见;这里的关键是,参与对话的各方都应该有明确的战略目标,这样才不至于出现跑题和 “歪楼”,各方都基于此战略贡献自己的知识。
共同战略是社区互动的基础。这一战略指的是所有成员的共同利益,是 *你们想要什么*,而不是作为成员的共同身份想要什么 —— 是真实的需求,而不是队形整齐,这很重要。建设性和创造性的战略目标才能开启建设性和创造性的对话,才能满足人的具体需求。
互联网上也一样。如果能在每一次发表观点时主要考虑公民的利益 —— 人的利益,而不是政府、国家、系统、意识形态阵营的利益,互动就能产生价值。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国家之间也是说一堆废话,没人想要解决问题 …… 中美之间是竞争吗?还是冷战?冷战和竞争的区别是什么?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是冷战,而不仅仅是竞争。
冷战最大的问题是 “战”,战,意味着这里只有 “敌我”,输赢的标准被局限在击败对手这一狭隘的目标上,而不是 “如何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如何解决问题”。这就是您看到的,他们说了一堆 “废话”,虽然正确,但问题难以得到改善。
“战” 是争,而不是竞,“竞” 可以推动进步,而 “争” 对改善毫无兴趣,它要的只是统治地位,是谁臣服于谁的结论。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统治阶级在人权、民主的所有关键话语中都会撒谎,因为他们不是解决方案,他们就是问题本身。
选择精品,而不是跟随 “热门”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你们说过,越是垃圾的信息被转发的可能性越高。我也感觉到这种情况了。除了你们解释过的大多数人追求智商优越性的原因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谢谢。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最近有一个研究显示,垃圾信息在互联网上最热门的原因比 “智商优越性” 的因素更糟糕。它意味着,这种状况可能无法通过数字素养教育来改变。
印第安纳大学布卢明顿分校的研究人员建立了一个社交网络的模拟,其中每个节点都是一个假想的人,与其他节点有一组随机的连接。与现实世界一致,这里的每个模拟人的注意力都被设定为很有限,他们只能处理一定数量的传入信息。假设消息的质量随机变化,就像在现实世界中那样,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传播消息,或者不传播。在模拟中,是否传播的决定是随机的,而不是由标题党或认知偏见驱动的,所以这个模拟是一个更乐观的过程。
而事实证明,信息传播遵循幂律:一个帖子被分享一定次数的概率大致与该数字的反幂成正比。这意味着随着网络中信息数量的增加,那些被传播的信息的质量就会下降。
换一种方式来看待它,就是:一旦您的新闻源变得太大,您越是无法阅读所有的新闻,无法决定是否转发任何东西,您传播的信息的质量就会因为这个过滤过程而下降。给每个人同样的问题,让世界上的每个人与其他人交谈,并将信息量过载增加100到1000倍,这就是今天的信息地狱景象。
我们觉得一些朋友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也是为什么很多读者要求我们制作一个独立媒体列表,尝试从大量的垃圾信息中筛选出一些值得花时间阅读的东西。我们将在月底发布这个列表,同时发布11~12月的免费书籍汇总。
您需要的是社区,而不是群聊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 聊天应用里的群组是社区吗?为什么?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我们在《整体安全》第1集中讲述的就是这件事;群聊不是社区,两者有根本性区别。
如果您把群组和社区放在一起看,它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说到关系的时候就必须考虑它在心理层面上的特点,即 任何一种关系都是存在于两个人之间为最强,当加入第3个人时,关系就会被减弱;加入的人越多,减弱得越快。
社交媒体群组中的关系是这种心理层面的特点的极致表现,因为在这里,维护关系的唯一途径就是每个人的心理层面。于是您就会看到,一个近百人的群组中有超过一半的人都不怎么说话,甚至从来都不会说话,就像个影子观察者;而发生的对话中事实上也只有在 3、5个人,甚至2~3个人之间,也就是说,固定的这3、5个人彼此回复来构建一个话题,然后其他人都看着;再然后另外一个小组 —— 也许是4个人 —— 再开启一个其他的话题,然后其他人看着。
虽然这个群组表面上是近百人的大群组,但它通常很难形成超过50%成员的互动。为什么呢?因为在这里,对关系的维护仅仅取决于人们的心理层面对关系的理解。如上所述,人的心理层面会下意地抵制过多的其他人加入关系。
而社区则不同,在社区里,维系关系的东西更多是精神层面和物理层面的 — — 共同的志愿、理想、一个计划、一个大目标、获得同道支持的机会、学习的机会,等等。当然,这里依旧会存在心理层面的影响,您会看到其中某几个人显得更亲密一些,但这对社区关系基本没有影响,因为这里每个人都有对社区本身的精神和物理层面的依恋。
在加密群组中这种区别会被明显放大。为了保护人们的安全和言论自由,所有建议都会鼓励您采取端对端加密;因为理论上,只有当人们能够摆脱监视审查的时候,才可以放心地畅所欲言。然而,事实上我们发现,效果与理想中大相径庭。
一个普通的社交媒体群组转移到加密通信工具中后,几乎全部变冷了。要么很少有人发言,要么发言者被无人回应,总之,绝大多数时候的热闹程度都会远低于那些危险的、人们不得不戴上面具的通信渠道,比如微信。有些时候其中一些人会主动要求:“嗨,大家都在设置中标注一下名字吧,就使用微信中使用的昵称,我需要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这是个有趣的建议,对吧?事实上您不需要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您只需要知道您所在的群组完全是您熟悉的那个群组,没有任何额外的陌生人加入,这就足够了。您完全可以就话题回复话题,而不是 “看人说话”。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提议呢?因为这是群组,不是社区;人们之间的关系 — — 以及在构建关系方面所做的一切,如回复、发布信息、表达和评议、也包括红包 — — 完全建立在心理层面的关系上,简单说,它的唯一参照是 “人的身份”,而非议题和论点。
当这一唯一参照变得不确定时(有时仅仅是其他人换了一套昵称和头像),人们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然后就是您看到的冷场。
这对那些明确区分安全渠道和不安全渠道的敏感人士来说,会尤其明显。因为他们在诸如微信那样的不安全渠道中采取的是完全不同的身份,当你在安全渠道联系他们时,你会发现 “判若两人”。从防御角度上说,我们非常鼓励分身的做法,互联网可以为分身提供极大的便利;而 “判若两人” 恰恰是值得称赞的完美身份效果。
如您所见,如果人们的行为习惯被固定在群组而非社区的性质下,技术上的安全并不能帮助您带来更好的互动体验,也不会激发畅所欲言和创造力。
在群聊的关系中,您需要拼命地表现自己,用中文的网络语言说就是 “人设”,这个人设您可以随意构建,而一旦确立,它就必需是固定的,至少是稳定的,与您的昵称、头像、兴趣点、言论等各方面结合在一起,就是您的标签,人们将通过您为自己构建的人设去与您交互。
什么样的人设最受欢迎?您肯定比我更了解,比如风骚的、幽默的、多金的、有社会地位的、甚至呆萌的,都将让您为他人所喜欢。您看到了吗,这里面完全可以不包括智慧、知识面、创造力、行动力等等社区环境下备受欢迎的特征。
如果您想让一个群组变得热闹一点,那很好办,您只需要采取那些所有人都能说上几句的议题,比如,色情,性体验 …… 或者美食、育儿、夫妻关系,再或者,尤其普遍被采取的方式就是,嘲笑本群组之外的其他人的愚蠢。
当群组转向加密通信时,上述这些特征将延续,因为群组的性质并没有改变,人们之间对关系的理解和经营模式,并没有改变。
这种情况下如果您希望得到的是一些严肃的辩论、一些深入的探讨,您肯定会失望。您当然可以随意引领话题,但您会发现,大多数情况下它无法展开,您将遭遇冷场和无人回应。
在中国,我们听到过很多焦虑,基本都集中在缺乏信任以及竞争的压力方面,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 — 当你们无法信任彼此时,您就不得不隐瞒自己的信念;而当您被置于竞争环境下的时候,您将被迫更多地索取。
我们对信任问题有过一些解释,也对渗透的操作给出过具体分析;在我们看来,人们真正缺乏的是一个共同目标,目标就是信任的指标,也是将竞争良性化以提高效率的最佳工具。
想要将群组转变为社区,也并非不可能,虽然需要时间,组织者应致力于就一个*共同的战略目标*进行持续的引领。
逃离社交媒体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我找到了一个逃离社交媒体的方法。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做实验,结果显示效果非常好。
方法很简单。我买了一大包便签纸,就是有背胶但是很小的方块那种贴纸,我在上面写字。每当我想要在社交媒体上发帖的时候,我就拿出便签纸,把想要打出来的字写在上面。由于那个纸很小,它就类似于推特的字符限制,你无法长篇大论,必需提取要点。
这非常有趣,我发现自己的表达完全自由了,我再也不用下意识地考虑关注我的人怎么想,不用再考虑我的话是否会得罪平台大佬以至于被他们的算法掩盖住,更不用担心警察会看到我的话从中挖出什么东西来对付我。因为写好后我会把便签纸贴到一块大的白板上,按照时间线布局,下面是早先的,上面的最新的,那块白板就在我的书房里,那是我一个人拥有的空间。
我会非常仔细地思考自己会写下什么,因为所有写下的内容我都不会扔掉,我不想在几天后发觉白板上有错误的想法让我后悔。而在社交媒体上,我说话往往很不负责任,因为不论我说什么,我自己也很快就会忘掉,被每时每刻都铺天盖地的信息洪流淹没。这块白板给了我审视自己的想法的机会,我总是能从一大堆杂乱的想法中梳理出自己的情绪因果关系。这比心理医生有用多了,心理医生所做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帮你梳理情绪因果。我发现我不需要他们来帮忙。
社交媒体上遍布着废话和一次性消费的文字,因为它的流速太快了,人们来不及审视自己的想法,来不及思考。而我走出了那个漩涡,给自己开辟了一个可以审视自己的空间,完全真实地完全敞开地看清楚自己的心和大脑,这真是绝妙的体验。
就如你们常说的那样,信息一旦上了互联网就基本没可能完全删除,也就是说你没机会后悔,人们已经学会了发帖之前进行严格的自我审查 — — 不是自我审视,是自我审查,这不一定是政治性的,或者说它是全方位的,自我审查,“这句话符合我的人设吗?” “那句话会让我的粉丝误会我吗?” “这种而不是那种表达能让我看起来更有魅力吗?” ……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白板上的便签纸让我能有充分的时间后悔,我甚至喜欢上了后悔,因为除了我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责备我,而我自己的后悔能帮助我得到快速的进步。任何人的点评都不会让你得到这样的进步,如果你没有真正坐下来面对自己的话。
我并没有完全离开社交媒体,我从推特得到全世界其他人的智慧,然后在我的便签纸上,把它们转化为我自己的智慧。这是你点一百次转发也得不到的沉淀。
我不会写长篇文章,这封信写给你们算是一个帖子吧,你们随便怎么用。如果能让更多人受益那就更好了。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感谢您分享的创意!
说出真相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前段时间我做了个实验,写爬虫成功抓取 Facebook 和 Linkedin 的人脸图片及个人资料,并且能建立人脸识别数据库;人脸库抓取了大约四五十万人 ……。给任何一张人脸,识别几率在百分之95以上(亚洲人脸匹配率稍低,但至少90+);我一个人都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有一定资源的组织方面可想而知,会更恐怖……
去年年底发现 Facebook 加强了反爬虫措施,信息通讯的延迟会随着数量慢慢增加,想抓取大量信息需要的时间就增加了(但依旧不是太大问题)。
另外,我自己也一直在学习开源情报,但有一点我想不通,给各类爆料视频做数字取证做为公民证据,最后的理想结果是怎么样的呢?把证据曝光出来给公众和政府吗?现在看到世界上这么多丑闻各国都无动于衷,做数字取证的意义何在呢?这是我一直想在你们网站上寻找的答案,但一直找不到,所以只能请教一下你们的看法了,谢谢!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太棒了,为您鼓掌!
是的,Facebook 是这些寡头中对数据最吝啬的一个,他们对公民调查免费使用数据的项目非常苛刻,就像他们关闭图谱搜索那样。于是对于 Facebook 的开源调查工具总是需要更新。
我认为您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如果说真心话,一半程度上公民调查工作是在当权者控制的叙事矩阵 “对面” 制造平行宇宙,以保证当权者操纵的叙事不能起到他们所期待的足够的作用。也就是说,保护公民知情权,让尽可能多的人在关键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不只是调查艰难,更有真相的传播渠道,需要在当权者控制的媒介中抢夺空间。不论是算法专制还是花样连篇的审查制度,当权者控制着大部分限制信息流通的手段,他们足够保护他们自己的叙事矩阵的完整性。
对于我们来说,幸运的是,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官方叙事,IYP对公民调查技巧教程方面的积极,就是希望能借助大众对官方叙事的怀疑这一利好局势,让真相及时地补充进来。
但上述只是一半程度上的意义,而另一半程度上就是您正确地指出的问题:“他们无动于衷”。不仅是我们这些捍卫真相的公民,包括吹哨平台和独立媒体,包括全球最大牌的那些人权组织、甚至包括有一定执法权的联合国,都已经沦为只能写一篇篇的报告的境地 —— 这些报告对作恶的政权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这就是我们面对的最惨痛的局面,我们应该承认这点。从承认开始,推动运动来改变它。所以说,“说出真相” 只是一个开始,它需要结合非常多的行动主义战略才有可能起到改变现状的作用。但真相是必需的和最重要的开始,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们了解真相和理解我们捍卫真相的重要性,任何行动主义动员都难以实现。
爱,作为最有力的武器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 ……一切都是仇恨。你们也说过这个问题,异议不会爱,人们用共同的仇恨连接起来,然后只能在仇恨中消解。反对却没有建设性,一旦有一点好处,就能把一些人拉走 …… 仇恨淡了就成了忍耐 …… 我觉得挺可怕的 ……你们去年写 “香港人”和“自己人”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有感触。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的确如此。在这个社会中,无论是政治进步的激进派还是自由派,都没有关于爱的有力话语。
在进步派的圈子中缺乏对爱的持续关注,意味着从压力和剥削中解放出来的努力注定要失败。如果拒绝在反抗斗争中强调爱的地位,就无法创造一种推动大众背离统治伦理的皈依文化。
如您所见,当没有一种爱的伦理来塑造政治愿景和激进的变革方向时,人们往往就容易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被诱惑,继续效忠于统治体系。
只有当反抗者扩大对统治政治的关注、并具备感知他人遭受的压迫和剥削的能力时,才会出现承认盲点的能力。只有爱的伦理能使这种扩展成为可能。民权运动改变了美国社会,因为它从根本上植根于爱的伦理。没有哪个领导人比小马丁·路德·金更强调这种伦理了。他有预见性的洞察力,认识到建立在任何其他基础上的革命都会失败。
支配文化是反爱的,它需要暴力来维持自身。选择爱,就是反抗者最重要的武器。许多人感到无法爱自己或他人,因为他们不知道爱是什么。像蒂娜·特纳 (Tina Turner)的 “爱和需求” 这样的当代歌曲提倡一种围绕欲望的交换系统,反映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学:它嘲笑爱作为反抗武器的重要性。
美国作家托马斯·默顿认为,人们在竞争性消费主义资本主义的框架内被教导将爱视为一种商业交易:“这种爱的概念假设供需关系的买卖机制是一切运转的原因。它将生活视为市场、将爱视为企业的变种”。尽管许多人承认并批评爱情的商业化,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不知道如何去爱,甚至不知道爱是什么,很多人感到失落,不断寻找其他定义,寻找在否定人类价值和重视唯物主义的文化中维持爱的伦理的方法。
各种心理康复的鸡汤、所谓的自爱教程、以及人际关系能力的书籍的热销,证实了公众如何对生活缺乏认识。 M. Scott Peck 的书《The Road Less Travele》解决了这个问题。Peck 为爱提供了一个可行的定义,对于那些希望将爱的伦理作为所有人类互动核心的人来说,这很有用 — — 将爱定义为 “为了培养自己或他人的精神成长而扩展自我的意愿”。
Peck 在评论写道:“我们文化中的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渴望被爱,但实际上很多人并不会爱。因此我得出结论,爱的欲望本身并不是爱。爱是一种意志的行为 — — 即意图和行动。我们不是 “拥有” 爱;我们选择爱。
他的话呼应了马丁路德金的宣言,“我决定去爱”:这也是在强调选择。金相信爱是这个国家和整个星球面临的问题的 “最终唯一答案”。同意这种信念就是在选择爱,并以爱作为政治的道德基础,从这里开始,我们才最有能力以促进集体利益的方式改造社会。
金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生活在一种对爱保有恐慌的文化中。在这种文化中,金的观点往往被视为仅仅是感性的,这确实令人惊讶。甚至在进步派的政治圈子里也是如此。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有许多人公开承认自己被自我憎恨的感觉所吞噬,他们感到自己没有价值,他们希望找到一条出路。他们往往受困于无力的绝望,无法有效地参与任何社会变革的运动。
然而,如果反抗运动的领导者拒绝解决人们生活中的苦恼和痛苦,他们将永远不会有动力考虑个人和政治的康复。任何政治运动,只有当它能够在解放斗争的背景下有效地解决精神上的这些需求,才会取得成功。
过去,大多数人都是在宗教经验的背景下了解和照顾精神的需要。教会的制度化和商业化削弱了宗教团体改变灵魂、进行政治干预的力量。科内尔·韦斯特(Cornel West)在评论现代社会的集体精神损失感时曾说过:在这个社会中,普遍存在着精神贫乏的现象。历史上有一些文化力量和传统,如教会,将冷酷无情和卑鄙无耻遏制住了。然而,今天精神的贫乏意味着这种冷漠和卑鄙正变得越来越普遍。教会通过促进尊重他人的意识、团结的意识、意义和价值的意识,来遏制这些精神贫乏,这将迎来与邪恶斗争的力量。
维持生命的政治社区可以为精神的更新提供一个类似的空间。只有当我们在进步的政治理论和实践中解决精神的需求时,这种情况才能发生。
意识是爱的过程的核心,是自由的实践。每当我们这些被剥削和被压迫群体的成员敢于批判性地审视我们的位置、审视那些操控我们的生活的身份标签和对效忠的强迫时,就可以开始反抗行动了。如果我们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自我憎恨、低自尊或内化的等级制思想,并且面对它,我们就可以开始治愈的过程。
承认现实的真相,包括个人和集体,是个人和政治成长的必要阶段。这是很平常的 — — 在学会爱的过程中的痛苦阶段,无法避免。同样,一旦我们选择了爱,就可以本能地拥有了面对这种痛苦的内在资源。穿过痛苦的另一面,您会发现快乐,精神的自由,这是爱的伦理所带来的。
选择了爱,您也就选择了生活在社区中,这意味着不必自己去改变。我们可以依靠批评性的肯定和与志同道合的队友们对话来实现。在社区内工作,无论是与另一个人分享一个项目,还是与一个更大的团体合作,都能在斗争中体验到快乐。这种快乐需要被记录下来。因为如果我们只关注痛苦,关注在任何转变过程中肯定真实存在的困难,就只能展示一个局部的画面。爱的伦理强调了为他人服务的重要性。服务加强了人们认识同情心的能力,加深了人们的洞察力。为了服务他人,我就不能把他们看作是一个对象,而是必须看到他们的主体性。就如乔安娜·梅西在分享香巴拉战士的教导时所写道的:我们需要慈悲和洞察力的武器。
正如梅西所指出的,同情心和洞察力可以 “支撑我们成为健康变革的推动者”,因为它们是 “我们在治愈这个世界时可以索取的礼物”。
当大量的人仅仅从 “我们和他们” 的角度思考问题,将种族主义的资本主义父权制的价值体系内化,就会出现盲点,建立社区所需的移情能力就会减弱。相反,当您选择去爱的时候,才可以真正开始对抗统治,反对压迫。只有当您选择爱的时候,才能开始走向自由,以解放您自己和他人的方式行动。这种行动是爱的见证,是自由的实践。
奥弗顿之窗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你们总说公共舆论 “跑题”,我的理解是不是指的你们说的现实的不同层面?这种跑题如果是普遍的话,它大概是怎么造成的?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去年的对话中我们警告了知识分子的跑题,但说实话,这可能不完全是知识分子喜欢跑题的问题,更多是媒体喜欢 —— “你要不要谈谈这个/或那个” 这样的邀请,给知识分子制造了一个奥弗顿之窗。
一个狭窄的、且不断紧缩的奥弗顿之窗。
这在全世界都是如此。
媒体让你选择支持这个政权还是那个政权,但他们不会给你机会说出为什么你不应该顺服于统治阶级;
他们让人们辩论违反政府 “保密法” 的行为,而不是变态的保密是否民主;
他们让人们争论可以如何进行网络审查、以及应该对谁进行审查,而不是警惕审查是民主的坟墓;
他们让人们争论监视机器的算法如何才能做到 “更公平”,而不是 “你有什么资格监视我”;
他们让人们争论这件事或那件事是否是 “阴谋论”,而不是讨论有权势的1%一直在合谋瞒骗99%的已知事实;
他们让人们争论应该允许穷人获得多少政府支持、扶贫工作好不好,而不是是否应该允许富人保留他们从穷人那里偷来的东西;
他们让人们在争论应该用钱做什么,而不是在讨论货币概念本身是否需要彻底改革;
他们让人们辩论一群抗议者是否足够有礼貌、足够非暴力,而不是辩论那些抗议者的真正诉求 ……
他们让人们互掐,把精力都浪费掉,从而看不见他们编织的大笼子已经把所有人都装进去了。
在奥弗顿之窗里,你只能看到他们让你看到的东西;似乎什么话题都可以谈论,但是,他们可以确保你的任何讨论都不会危及到他们的政权稳固和经济利益。
奥弗顿之窗是一个生态系统,只有在这个窗口内才能让媒体盈利。这就是为什么通过撰稿维生的人很容易跑题。因为真正的主题是在 “窗” 外的。
但知识分子可以改变这点。知识分子对媒体言论有一定程度的制衡力,您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打破 “窗子”;如果媒体拒绝刊发您的 “出格” 言论,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新闻 — — 可以充分揭露他们的虚伪和谎言。
知识分子有这个机会,而我们其他人没有。但是,如果知识分子无法识别奥弗顿之窗、甚至信仰牵制和绑架他们的媒体,我们其他人可能很难打破那扇窗子。
我们在5月份的书籍推荐《如何理解愤怒经济》中指出的媒体问题事实上是经济模式问题,经济模式问题事实上是垄断问题;而解决方案除了反垄断的持久战之外,更要紧的是从读者入手,让读者识别这种操纵,引导更多人从愤怒经济的漩涡中幸免。幸存者将意识到需要抵抗什么、为什么抵抗是重要的。
反抗者的队伍没有 “派系” 之分,只有战略需要的战术选择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 一定程度上我围观了明尼苏达的抗议,基本看懂了,但也有点失望,似乎和我曾经想象的反抗不大一样。目前都没见到特别明显的收益 …… 还有各种吵架,不胜其烦 …… 你们也曾经提到过这场反抗存在的问题,能不能具体说说,它缺少什么?谢谢。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既然您已经围观,我在这里就不做具体描述了。整体上与去年相比,缺少的是角色的多样性和左翼环境之外的参与者。也就是说,这次抗议活动需要有更多的战术性,而不是只用好战的美学(盾墙)。
无中心的运动总是会产生一些战术思考方面的冲突,尤其是当很多战术都是灵活应变的选择时。比如向警方投掷石块等小物品的战术,在僵持阶段被一些反抗者作为转变被动地位的方式而采取。但是您能听到很多其他人在叫骂 “别特么扔了”,这是由于大家没有意识到,即使是零星的投射使用,也会让警察犹豫不决,不敢上前。当面对一长串防暴警察时,距离是你们的重要优势。
战术多样性很重要,但所有战术都在同样的原则和框架之内,原则和基本框架指导战术选择。活动家组织应该长期普及战略性思考方式,这样人们在战术选择的时候就更容易趋近不约而同 — — 在现场是没时间开会讨论的。
底线是去年的起义是有效的,因为它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多样化的交叉在南明尼阿波利斯,代表许多不同的社会阶层,并带来了许多不同的战术方法,以及集体智慧,在街道上有机地发展。
而今年,恐怕 “前线激进派” 的角色太过特殊化了,让警察更容易在这种所谓的激进派身份和所谓的 “和平抗议者” 之间进行区分,而将反政府行动者完全孤立起来,认为他们完全是非政治的,完全游离于起义之外的,而不是起义的积极参与者和最前卫的部分。
这是一个反抗者在角色设计上的失误,比如香港的“勇武派”,这个角色身份的确立就给了当局切割这部分行动者的借口 — — 而不是被迫让当局承认这就是整个运动的战术多元化的一部分,就是要让镇压者无法预测的部分,强调 “我们随时可以升级运动,我们有足够的空间”。您可以在这里回顾更详细解释《暴力的非法性,合法性的暴力》。
换句话说就是,镇压者会密切关注反抗者内部的一切分化迹象,并充分利用每一个分化机会,将不会威胁到政权的那部分筛出来,“拉一个打一个”。而作为反抗者,我们不应该给镇压者这样的机会,相反,我们的战略原则应该包括尽可能出其不意以迷惑对手,让他们不得不消耗他们的精力去调整战术。
“Be water” 事实上就是这个意思,它在强调将行动分散开,让它蔓延到都市区的各个角落,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足够长的时间以至于被警察抓捕,同时,仍然保持行动效率,并造成同样多甚至更多的威胁性。
反抗者需要避免专门化的上述角色,需要走在坏人劫持和洗白的前面,需要继续阐述为什么这些战术是好的、必要的和有效的,需要不断提醒人们,“Be water” 意味着我们不会停留在一个地点,而是自由地移动和流动,在需要的时候远离法律,在机会来临的时候迅速凝结,像巨浪一样冲出去。
对于明尼苏达州这场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警察动员,反抗者已经不可能用对称战法获得突破,你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和他们战斗。
国家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反抗者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人数,所以,反抗者要靠损耗取胜。要让统治阶级筋疲力尽,无限地浪费他们的时间,欺骗镇压者,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
并非所有 “内幕消息” 都是 “泄密”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最近中国出了一堆泄密事件,但是很明显没有任何作用。最多几个转发。吹哨已经没有意义了吗?…… 你们接受爆料吗?有什么条件?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泄密这个概念在应用层面的准确性很低。似乎任何人搞到的任何信息都能随口称之为 “泄密”,这很糟糕。一个信息之所以称为“秘密”,是因为统治阶级在尽全力维护其不可见性,该信息的曝光将撼动权力根基。如果只是证明了已知的状况,它就不是秘密。
全世界所有统治阶级都非常擅长*过度*保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给自己留出了充分的可利用空间。这就是为什么潜在的吹哨人需要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和有利的证据,也就是说应该获取什么;同时吹哨平台也应该有指导性,关于在一个局面下缺少什么信息,把它们列出来,以便给予潜在的吹哨人以指引。
事实上这就是新闻媒体的本职工作,即:挖掘出一个事件/局势下缺少的信息。而不是呈现(突出)已有的信息。现代新闻在很大程度上把这一基本职能给搞反了。
我们解释了为什么豪根不是吹哨人,其中已经呈现了如何判断吹哨人/吹哨本身的基本方法,于是不会继续分析其他案例。
乱用吹哨概念是很危险的,在反抗运动中制造概念混乱只会让统治阶级获利。
曾经有中文使用者通过 protonmai 发送邮件给我们,希望爆料。但是其中产生了一些典型的误会,我们感觉有必要再次重申一些事。
1、IYP支持透明度革命,但我们本身不是吹哨平台。作为吹哨平台需要非常完善的安全措施,不是一个PGP能解决的问题。但我们介绍过如何创建吹哨平台。
如果您有资源和技术信心,您可以在世界上任何有网络连接的地方完成这项工作。
当然,验证吹哨信息是另一项工作。具体技巧详见 列表-3 中「不再吃瓜」和「公民调查指南」两个板块。
2、两个protonmai 邮箱之间的通信自动加密,不需要额外的PGP;如果是与其他不同的邮箱联系,方法在这里。
3、您的泄漏必需建立在充足证据的基础上,您需要提供可验证的文件、资料、带有元数据的和可验证为未经编辑的视觉信息等;而诸如「我听某某说」、或者「我亲眼看见」等等,均不会予以采纳。
4、IYP *绝不会*通过任何邮箱与您探讨具体的在中国实践的战术计划;如果您收到了以我们的名义谈论类似话题的私人邮件,请怀疑其为身份盗用。
5、如果与我们的合作导致您承受任何威胁,我们能给您的援助与您所了解的所有「国际声援」能给你的援助,是一样的,绝不会更多。从白宫到联合国,如果任何人或机构声称您与他们合作将「确保安全」,请视其为骗子。
这正是为什么我们始终致力于教会您自己保护自己的方法,因为诚实地说,唯一有效的保护措施需要由您来完成。
民主存在吗?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你们连续发布了好几个说民主的文章,我看了,总的感觉是,太激进,我认同你们的结论,但我感觉在中国这么保守的地方,可能很少有人能理解这么激进的观点 …… 民主真的存在吗?为什么都叫民主国家却有那么多的区别?可以用不那么激进的让中国人能懂的话说说吗?谢谢。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人们倾向于认为民主是一套政府机构。认为它是一种政治秩序,其特点是公开选举、宪法约束、法治、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独立的司法机构,等等。这是有道理的。这些机构确实在政治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
但是,这些政治机构在一个所谓的民主社会与另一个民主社会之间有很大的不同。在被广泛认为是 “民主” 的社会中,投票程序、代表计划、言论自由的概念和司法安排可以说大相径庭。在其中一些国家,投票是法律规定的,服兵役是强制性的;在其他国家,这些行为是自愿的。 一些 “民主国家” 有明显的言论限制和审查,其他国家则有不同的、更模糊的界限。而古代雅典人是通过抽签,而不是通过投票来任命代表的。鉴于这些差异,这些社会怎么可能都是民主国家呢?
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虽然某些制度形式属于民主国家的特征,但是,民主本身应该与这些制度所实现的社会类型相联系。因此才可以看到具有不同宪法的两个社会如何能够都是 “民主国家”。
这就又提出了一个明显的问题:什么样的社会是民主的?
很多人(如您所言,不够激进的人)倾向于赞同林肯在葛底斯堡演讲中的描述,他认为民主是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然而,也仅此而已了 — — 因为,首先,它捍卫了一种核心的政府模式;更重要的是,它没有说明政府由人民组成意味着什么。按照林肯的说法,这个标准可能允许一个社会算作民主社会,即使是仁慈的寡头或一些其他小团体,管理它。 考虑到这一事实,许多民主国家的投票率低得令人震惊。
林肯的论述中缺少的是:民主是一种对全体人民负责的社会秩序这一观点。在一个民主国家,人民不仅自我管理,而且他们作为平等的伙伴自我管理。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是另一个人的政治附属品、主人或霸主。简而言之,民主制度是一个人民以政治平等的方式管理自己的社会。
值得强调的是,政治平等并不意味着每个公民都是相同的,或同样令人钦佩。相反,我们要追求的政治平等意味着我们平等地参与到集体自治的活动中。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对政治事务做出自己的决定。
然而,您可以看到,这一真正的民主的概念提出了一个新的困难: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现有的社会符合这个定义。也就是您所感觉到的 “民主是否不存在”。在当下所有自称是 “民主” 的社会中,公民之间的严重不平等、社会阶级落差和历史障碍,都是普遍存在的。这个地球上您找不到任何一个政治平等的自治社会。每个现有的社会都没有达到这个标准。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民主并不存在,任何社会都不应该算作民主?…… 要知道为什么,需要退一步考虑一些关于我们可以称之为愿景的概念的特征。
您可以从问一个不同的问题开始:亚里士多德是一位科学家吗?他写了很多关于科学主题的论文,从海洋生物学和植物学到天文学和物理学;然而,他从未通过显微镜观察过,也没有DNA的概念;他从未听说过进化论或牛顿定律。此外,他对自然现象的看法,以今天的标准来看,很难称之为科学。例如,他认为物种是永恒的,男人和女人的牙齿数量不同,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宇宙的运动必须由一个目的来维持,而且形式和物质的解释必须是不同的 …… 这些观点不仅是不正确的,而且可以说是阻碍了科学的进步。
尽管如此,亚里士多德试图通过一种特殊的调查方式来解释他周围的世界,这种调查方式指导他观察、修补、做笔记、跟踪事物的变化,根据现有的数据进行理论化,并在出现新的证据时进行修改。
由于这个原因,亚里士多德确实是一位科学家。他的地位是由于他的经验研究体现了他的愿望,以及这种愿望指导他的工作的方式。托勒密和牛顿也是如此。此外,人们认为当代科学家是 “真正的科学家”,尽管也应该预计到,在未来100年内,新的发现将使现在的科学家所相信的大部分内容变得过时。
对于民主,也可以套用这个道理。它是一个政治愿望的名称。因此,一个社会之所以暂时算得上是 “民主的”,因为实现政治平等的自治社会的目标在多大程度上指导着其机构和实践。
无政府主义致力于追求真正的民主,平等自治作为原则全面指导实践。
一个社会是否可以算作是民主的,不能仅仅据其声称是 “民主的” 来决定。
将亚里士多德看作是一个科学家,不仅仅是因为他说自己是科学家。相反,他作为科学家的地位与他如何进行调查有关;他之所以被视为科学家,是因为了解世界的愿望指导着他的努力。同样,如果一个社会要体现出民主的愿望,它必须满足某些必要的制度和实践条件。如果您不是无政府主义者,可以回到熟悉的政府和制度形式,当我们想到民主的时候,通常就会想到:公开和公平的选举,法治,言论自由,等等。一个社会如果不能满足某些基本的制度要求,就不能算作民主,因为它不能被视为包含了民主的愿望。
但这还不是全部。民主的愿望还必需包括创造一种文化,在这种文化中,实现平等的自治社会的目标在政治官员和公民的思想和实践中起重要作用。这意味着,要使一个社会有资格成为民主社会,某些类型的考虑、理由和争论必须在政治政策的讨论中得到充分考虑。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有说服力的论据,大意是某项政策削弱了一些公民平等参与自治的能力,必须算作对该政策的有力批评。更重要的是,在没有有利于该政策的类似考虑的情况下,基于平等的批评必须被认为是决定性的。现在换个角度来看,一个关于平等的争论在政治话语中根本没有意义的社会,充其量只是一个衰落的民主,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是民主。同样,那些无视平等问题的政客和政治联盟,或者那些公开寻求限制任何公民平等参与自治活动的政客和政治联盟,实际上已经完全脱离了民主。
因此,尽管当下没有任何一个社会符合民主的严格定义,但 “民主国家” 仍然存在。现实世界中的某个社会之所以可以称为是民主的,因为它满足了两个相关条件:首先,这个社会必须具有某些特有的政治机构;第二,人民 — — 政治家、官员和公民 — — 必须将这些机构视为体现了更充分地实现平等的自治理念的道德愿望。至关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一个民主国家的人民必须在自己的政治思维中把某些关于平等的道德考虑当作政治上的突出问题 — — 这总是最重要的,有时是决定性的。
最后,必需强调以上论述的一个重要结论。人们通常认为民主是被建立或确立的东西;这导致人们认为,一旦民主 “建立起来”,剩下的就是坚守它的任务了。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一旦您认识到民主是一种愿望,您就能明白,民主的任务是维持它的生命力。而维持民主就是要努力去改变它 — — 使之朝着更大的政治平等方向发展。
工运已经死了吗?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工人的反抗越来越难,很容易被拆散…… 罢工还能革命吗?……传统的工会不符合无政府主义的原则,是不是意味着无政府主义反对工会主导的工人运动?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不论是无政府主义者还是非无政府主义者,很多人对劳工组织的批评都差不多,即 现代的工作场所与以前不同了。几十年来,工作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至于传统的劳工组织已经跟不上了。
毫无疑问,20世纪末的资本主义到现在已经被改变了无数次,最明显的例子是传统上工会组织的制造业工作的流失。技术发展迅速,许多工作都是自动化的,正如大卫·格雷伯所说的那样,是除了提供 “工作” 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狗屁工作。临时工/零工工人比比皆是,还有独立承包商、远程技术工作,以及一些工人们甚至不在一起工作的工作(如AI工人的众包工作)。在这些可怕的新形式的奴役之上,许多工作,如亚马逊,都是通过算法运行的,消除了资本主义的 “human face”。那么,对许多人来说,似乎劳工组织无法与这些变化竞争,对于旧的战术来说这是正确的,但必须问的问题是:已经从根本上被改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许多人在理论上认为,工作场所将被侵蚀,演变为地狱般的东西,由于资本主义的 “变化”,自动化失控或传统存在形式的破坏。然而,更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 — 工作场所并没有被侵蚀或演变,相反,它是被成倍复制了。
这并不是说 “工作” 或我们专注于无意义的任务以产生利润的时间已经改变,而是,我们与工作的关系已经改变。大多数人仍然在工作,只是现在他们从事两份或三份工作;我们仍然得到报酬,但现在报酬更少了,对一些人来说,报酬是零碎的,或者不是固定的;我们仍然有老板,但现在这些老板不露面,甚至根本不存在,我们被机器算法命令着;我们仍然有同事,但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和同事彼此间被疏远了。
因此,从根本上说,关系本身是相同的,只是现在这种关系中存在着差异。如果您是一个专注于维持和平的古板的商业工会,那么当然就完蛋了。就如美国最大的工会AFL-CIO那样,没有在新的行业中发展,因为它并不真正关心,它不专注于推进解放,它反而专注于自己的稳定。相比下,卡车司机们多次表示,他们将对亚马逊这个灾难进行反击 …… 就如全世界的快递小哥联合起来反抗那样,这是伟大的进步。
来自非工业行业的自发的工作场所反抗行动已经越来越多。许多科技公司因各种问题而引起了罢工;在视频游戏行业,从Riot游戏公司员工的罢工,到最近暴雪-Activison公司员工反对性别歧视和工作场所性侵犯文化的努力,都有持续的组织活动。两年前,谷歌员工工会成立,他们并不担心工资问题,而是担心公司的众多奥威尔式的操纵行为。
服务业也仍然是可组织的,即使它看起来非常零散。比如最近在IGD上发表的以劳工为中心的文章之一就是关于 Burgerville 工人工会成功地将他们的快餐工作场所组织起来的行动。纽约水牛城的星巴克工人最近一直在领导一场成功的运动,并且很可能很快就会有一个工会 ……
以这些近期的工人反抗行动为例并不是说它们肯定能激发一场革命,而是为了指出一个事实,即 劳工组织仍然充满了活力。换句话说,新的行业和新的工作并非不可组织,游戏已经完全改变,这里的重点在于,必须使用和发展一套新的战术。工作场所本身没有改变,而是有了不同形式的剥削和压迫;工作本身仍然存在,但人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被改变了。
大多数人已经明显感觉到,按时下班和周末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人们为了更少的报酬而工作更多的时间,这意味着我们与工作本身的关系已经变得更加苛刻了。当您的队友说他们不能参加行动或不能参加会议,因为他们要加班时,任何反抗者都会感到难过。人们并非没有反抗意识,也已经有一些人试图将直接行动和互助的努力与自己的工作安排结合起来,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热爱工作,绝不是,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选择,这份工作意味着他们是否会有食物。
正如资本主义初期的情况一样,人们有两种时间的存在:工作时间,在一个你最讨厌的并随时渴望摧毁它的地方煎熬;自由时间,你可以成为行动者,做你喜欢和关心的真正的事业。
但不得不说,这种二分法阻碍了反抗的努力。如果人们只能在工作允许的情况下表达激进,如果人们必须根据自己从工作中获得的空闲时间来管理行动主义,那么反抗就已经沦为了 “工作” 的附属物。如果劳工组织已经不在工具包中,工作场所就无法发展自由。
无止境的繁忙可能意味着大多数人已经不在某个亲密团队中,因此我们必须向更广泛的社会延伸。但是,即使是在同一个城市或社区的人也可能看不到您的动员和您的示威,如果他们像大多数人一样在地狱中沉浸于工作,他们就没有时间去关注。
如果工作场所已经被迫成为人们生活的中心,那么组织工作场所就必须以某种方式成为反抗行动实践的中心。你的大多数同事可能和你有同样的感觉,但如果你不去接触他们,又怎么能知道呢?而什么是最好的接触方法,如何把同病相怜的工人们组织成革命战友?怎样才能形成工作场所的亲密团队以联合起来做直接斗争?一个经过改善的现代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运动也许可以提供一些答案和工具。
加入意识形态上纯粹的工会并举行大罢工,如今可能是很难期待的。因此,需要一个基于工作场所的亲密团队。不是一群在工会中组织起来的工人,而是一群为自己的工作场所组织起来的工人。这就是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IWW)使用的主要战略。虽然它并没有创建一个稳定的工会,但这一直是组织直接胜利的有效形式,如增加工资和工作场所保护等。这与普通劳工组织的区别在于它强调直接行动和直接的工人民主。其他工会受到合同的约束,不想 “引起麻烦”,而且可能是非常官僚化的。现代无政府-工团主义必须是流动的,能够在工人认为合适的任何时候实施罢工和停工。
必须说,这样的战略需要配备适当的维护和教育,否则难以形成非常稳定的工会。老板很擅长通过裁员消灭激进的员工,即便没有裁员,长期的运动之后也很容易出现冷漠。
因此,现代的无政府-工团主义工会必须在行动中关注工人的亲和力,而不是具体的工作和地点。这样的战略已经存在于国际工人协会中,也存在于工人团结联盟(WSA)中。这里的想法是让工会在工人所在的地方而不是工作所在的地方进行动员。工人走到哪里,工会就跟到哪里,这样,工会就可以在更大的地域范围内进行组织。同时,所有形式的工作都必须被组织起来。与商业工会不同,这里没有任何工作是不值得组织的,没有任何等级制。目前大多数工作都是有辱人格的,越是有辱人格的工作就越需要被组织起来。
现代工会还必须在其成员中纳入其他工会。今年出现的反抗运动大多是在其他已建立的工会中发生的。信息很清楚,这些加入工会的工人想要的比他们目前所得到的更多,比目前的制度所能提供的更多。他们实际上是在呼吁一个替代方案,任何形式的无政府主义工作场所组织都必须在既有的工会内部进行动员。IWW和WSA已经在倡导这种类型的战略,这里的目标不是改革既定的工会,而是向其成员喊话。根据经验,对于已经对改革主义失望的有阶级意识的工人来说,地方工会是最好的热点。
这样的团体和战略要想抵制住资本家和国家政权的冲击需要在三个方面努力:实现眼前的目标,发展有效的变革工具,以及创造大众的团结。
任何形式的组织都可以帮助把革命信念传递给那些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人。通过直接行动进击工作场所,可以帮助人们实现自己的进一步解放的意识。
罢工无疑是一个强大的工具,但早已被现代运动所忽视。停止工作,从而停止创造利润,足够使资本家感到恐惧,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竭力要杀死劳工运动。在乔治·弗洛伊德起义期间,工会巴士司机拒绝与警察合作;这一行动只是来自一个行业的少数工人,但如果类似的行动被更好地组织起来和分散开来呢?如果不仅仅是在街头的抗议,而是一场让整个城市停顿下来的运动呢?…… 要有一个改头换面的无政府-工团主义运动,就是要让罢工这个对工作场所最直接的攻击回到行动者的使用范围内。
最后是大规模的团结。古典无政府主义提出的总罢工的想法,在现在已经很难实现。历史上的大罢工之所以发生,与其说是由于计划,不如说是由于团结。一个现代的无政府-工团主义运动是流动性的,无论工人走到哪里,无论亲密团队建立在哪里,都可以帮助在工人中建立更广泛的团结,并发展必要的技能,使这种团结有效。如果能够将工作场所政治化,并传播关于工作场所内直接行动的知识,就能创造出实现社会变革所需的团结。
总而言之,劳工运动并没有完全死亡,工作场所的组织工作仍然很重要,并且是可行的。人们如何认为无政府-工团主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要认识到,如果我们作为组织者和动员者离开工作场所,就会把自己从一个中心战场上移开,那将很难取得成功。
激情不再?
𝔏𝔢𝔱𝔱𝔢𝔯𝔰:…… 你们说的我都懂,但是这些想法在中国已经没用了。中国人的激情在三十多年前已经用光了,再也无法生成 ……没有激情就光剩下躺平了。只有虚无绝望,整个社会。你说任何想法都会被认为是不切实际的神经病 …… 没有激情了。这个社会早就死了。
𝔦𝔶𝔬𝔲𝔭𝔬𝔯𝔱:激情是什么?激情真的重要吗?
我们先来看看什么是激情。这个被如此广泛使用的词、以及今天围绕它的语言,已经形成了一些非常具有破坏性的想法。
当今很多书籍和演讲者都喜欢使用这个词,还有类似的各种短语。这是有原因的。它的作用就像一个神话中的应许之地。那些没有激情的人坐在屋里悲哀着某个乌托邦的遥不可及;那些声称拥有激情的人,把它当作身份游戏中的大奖来玩,随处吹嘘。
甚至,对于一些作家和演讲者来说,这有助于在其目标受众的内心里形成某种圣地,让那些感到迷失的人花钱进入,或者花钱买知识来进入这个令人垂涎的身份空间。
这一切都是骗局。
让这样的语言在我们的文化中如此广泛地存在,事实上是一种耻辱。
在这种文化的笼罩下,对于那些没有 “激情” 的人,连他们自己也会感到 “士气低落”。
而对于那些有 “激情” 的人呢?他们中的许多人把它当作一个成就的徽章,戴在胸前。以这种方式炫耀自己的激情的人,更不会愿意去探索新的领域,他们永远躺在精心编制的历史记忆中,不愿醒来。即使他们不炫耀,这种身份仍然可以在内部对思想产生同样的影响。
我知道您在哀叹,您希望看到一个积极的社会。但您需要知道,这个词和围绕它的语言并不能激励人们。
相反,它只会使人们分裂和疏远。就如您所看到的异议群体的所谓派系撕裂,以及所谓的 “老牌异议” 如何藐视年轻激进派的代际撕裂。
(也许 “激情” 这个词的词源来自拉丁语的pati,意思是 — — “受苦”,这很恰当。这个词本应该忠实于它的根源)。
并不需要去构建一个新词。只需要转移这个词被错误解读的焦点。
进行这种转变的问题与人们与生俱来的对确定性的热爱有关。激情让人感觉是确定的,定义明确的,可靠的。这种定义明确的品质造成了强烈的心理分裂,即 那些 “有” 激情的人和那些 “没有” 激情的人。
重点的转移必须远离这种确定性,这让人很不舒服。但是,如果能够接受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它将不仅对有激情的人、也对那些认为自己缺乏激情的人都有很大的帮助。
我们不如来换一个问题:你对什么感到好奇?
好奇心不带有任何严肃的身份承诺。这个概念更像孩子,充满探索的热情,不怕犯错,而且范围很广。它与激情这个词的限制性方式完全相反。如果一个人的 “激情” 是一个定义明确的盒子,那么好奇心就像是一盏聚光灯,在周围转动,看向各种方向。但它缺乏那种令人欣慰的确定性,很可能正是因此,好奇心被 “激情” 这个宏大的概念推到了一边。
顺便说:贯穿三大宗教的施虐受虐的线索可能也与这种对激情而不是好奇心的关注有关。中国也有对苦难即光荣的称颂,异曲同工。
好奇心这个词的词根来自拉丁文 curiosus — — 意思是 “小心/注意”,但并不是谨慎的意思,而是对某件事情 “无所畏惧” 的意思,这一点加倍贴切。
事实上这才是使用 “激情” 这个词的人想说的话:「你关心的是什么?」 但是,与激情这个词壮观的指挥力量相比,“好奇心” 则听起来很冷淡。但是 — — 在某些东西周围画一个方框来强调它,无一例外地将世界分为了方框内的人和留在方框外的人 — — 这就是激情和它相关的语言常常破坏了许多人探索和进步的能力的原因。
我们不认为中国社会急需 “激情”,尤其是盲目的激情,并不会真的有帮助。可以说,你完全不必去寻找激情,不必等待什么神圣的声音在你耳边指挥你的行动。只要看看周围,用好奇心作为指引,你会发现从未设想到的惊奇。
很多事情其实您马上就可以开始做,非常简单并且很有效,而不是憧憬着千军万马的巷战任凭时光流逝。我们已经介绍过一些您可以考虑的基础工作,见《建立国际团结:全球斗争中的人际关系》。
如果您认为自己有一个伟大的激情,那么它肯定能经受住一些健康的怀疑、一些质疑、甚至可能是抨击和反驳。也许在另一个领域,一些好奇心会帮助您在您所热衷的东西方面取得下一个突破。
我们都应该从自己最擅长的地方开始。只要战略是统一的,最终将从四面八方汇聚成巨大的力量。
强烈的关注是伟大的。但偶尔抬头看看周围,总是好的。您可能会发现您可能只关注了狭隘的区域,甚至错误的方向。
忘记激情。
找到好奇心。很重要。
感谢所有读者又一年的支持和陪伴,希望我们来年的工作可以更精彩,以回报您的厚爱。⚪️